这几天，全网都在骂一个人——
蔡国强。
他是 2008 年北京奥运会上因震撼全球的烟火秀走红的当代艺术家。
此后十余年，他创作的烟花秀在世界各地上演，常常成为城市地标事件。
奥斯卡获奖导演还曾为他量身打造纪录片《天梯》，豆瓣高达 8.6 分。
然而，几乎一夜之间，他遭到了一边倒的质疑声。
因为这次，他把烟花秀的地点选在了喜马拉雅山脉。
本就脆弱的高原生态环境，怎能承受如此大规模的爆破？
人们愤怒于他如此堂而皇的破坏，也不解这一规模巨大的活动，到底是如何经过层层审批，被允许执行的？
起初，蔡国强还试图澄清，解释已将污染降至最低，后续也会进行修护。
这番回应非但没能平息质疑，反而坐实了存在污染这一事实。
如今，官媒下场批评，其合作品牌始祖鸟公开致歉，他算是彻底塌房了。
而随着热度攀升，很多网友扒出更多黑料。
人们发现，类似事情在影视圈也很普遍。
很多大热的作品背后，都留下了对当地生态环境无法逆转的伤痕。
今天不如借着这一话题，来聊聊。
影视圈的「蔡国强们」
蔡国强放烟花被骂后，网友顺藤摸瓜，扒出了不少影视圈的污染「黑历史」。
最广为人知的，是 2006 年刘亦菲、黄晓明版的电视剧《神雕侠侣》。
这部剧为营造仙境氛围，深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九寨沟拍摄。
在此期间，大量使用干冰和人造烟雾，破坏了本就脆弱的珍稀植被。
还违反合同规定，为了一个唯美的镜头，擅自携带机器踏入本不允许人进入的瑶池。
导致需百万年钙化过程才能形成的池水，布满了各种脚印和机器的痕迹。
环保组织公开点名批评，事件一度被央视关注报道。
而前一年，陈凯歌执导的电影《无极》也成为典型案例。
为追求天地浩劫般的宏大场景，剧组在云南香格里拉草原大面积挖土、改造地形、修建巨型布景，甚至动用重型机械。
拍摄结束后，现场饭盒、酒瓶、塑料袋、雨衣等垃圾遍地，混凝土钢架和木质建筑也直接丢在了原地。
毁坏并占用高山草甸及灌木林地 500 平方米，大片裸露土地长时间无法恢复植被，严重水土流失。
一年后，当地接连爆发旱灾和泥石流灾害。
居民将灾害与剧组的破坏行为直接联系起来，舆论一度轰动全国。
而更早之前的电影《红河谷》在西藏日喀则地区拍摄时，为了一个不到 20 秒的雪崩 镜头 。
剧组不顾当地人劝阻，用炸药将卡若拉冰川炸出一个巨大的三角缺口。
这条触目惊心的伤口，时至今日也没有愈合。
还有2009年新《三国》剧组在浙江杨溪水库拍摄。
因为留下大量生活垃圾和油污，污染了当地近 30 万人的饮用水水源。
新《水浒》拍摄期间，大量机械、人员和马匹未经审批就深入黄河湿地。
造成 40 多亩原生态湿地土质变硬，野生红柳遭马匹啃噬严重，所产生的噪音还影响到大批候鸟的生息。
《大旗英雄传》剧组在浙江仙都风景区拍摄期间，用涂料覆盖国宝级摩崖石刻。
还有类似大量武侠、战争题材作品，长期存在火烧戏、爆破戏实拍问题。
破坏植被、炸毁建筑，结束后也没有及时清理现场垃圾的情况不在少数。
很多不仅污染环境，影响当地居民生活，还留下森林火险隐患。
当然，不只是国内，国外也有类似黑历史。
甚至包括很多影史经典。
电影《现代启示录》为还原越战场景，剧组在菲律宾密林多次引爆炸药，点燃大片丛林，还将燃油和残骸倾倒入河。
当地生态系统因此遭到长期破坏。
这段充满罪恶的拍摄过程，还被纪录片《黑暗之心》完整记录了下来。
热剧《权力的游戏》因为马耳他古城堡拍摄时破坏保护区，受到当地官员的大量抱怨投诉，最后只好转地克罗地亚取景。
还有亚马逊制作的剧版《指环王》。
在新西兰取景时，因重型机械导致土壤侵蚀，大量马匹还带入了外来种子。
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大量地表裸露，新西兰保育部因此收紧了拍摄许可。
当然，这些案例并非偶然，几乎可以说是全球影视行业的普遍现象。
故意为之？疏忽大意？无奈之举？
背后原因不难想象。
一来，早期行业普遍缺乏环保意识，没有相应的政策法规约束，观众也没有形成有效的监督力量。
实拍还被赋予了「真实」「艺术追求」的光环。
破坏性行为反倒被视为为艺术牺牲的体现，成为一种营销噱头。
尤其是早年商业大片大行其道时，很多导演热衷于追求大场面、大制作，他们重金打造的实景奇观也成了电影的一大卖点。
比如《无极》拍摄期间，媒体曾多次报道剧组不满横店外景地，出于对呈现效果的极高要求，才临时决定转战云南无人涉足的原始森林拍摄。
二来，当时由于数字技术不够成熟，只能依赖实拍。
很多地方也会为了经济利益或宣传目的，降低拍摄门槛。
国内的《神雕侠侣》《无极》能在自然保护区顺利开机，也是因为当地想借此大力开发旅游项目。
一直到近些年，随着全球气候议题升温，相关事件出圈，环保意识增强。
无论国内国外，制度层面才都有了明显转向。
美国州政府在给影视补贴时，把碳排放强度纳入打分表——不够环保就拿不到钱。
若到国家公园、国家森林取景，需向国家公园管理局或林务局申请许可证，同时附带「最小化影响」条款。
迪士尼、Netflix、华纳等已采用碳排计算、绿色供应商认证。
国内，广电总局、文化和旅游部等机构均对影视拍摄提出明确的环保要求：
核心景区内严格限制剧组行为，禁止在自然保护区随意爆破、燃放烟火；拍摄后必须进行原貌修复，最大程度保护生态环境。
对于已经破坏环境的行为，相关部门可以依法追究刑事责任。
同时，各地纷纷建立专门化的影视拍摄基地，力求通过集中拍摄减少对自然环境的依赖。
再加上技术的不断发展也提供了新的解决方案。
虚拟拍摄、AI、CG 特效的普及，让越来越多剧组选择在室内完成爆破、战争等高难度场面。
像《流浪地球》《三体》这样的科幻作品，大量场景都是通过数字技术完成，既节约成本，又避免了实地破坏。
实拍的震撼与环保的底线，无法两全？
当然，这并不意味着问题解决了。
大量污染和破坏只是得到了相对管控，仍旧难以彻底避免。
近年来，类似新闻还是时有出现。
很多人依然为此忿忿不平。
毕竟，艺术创作的本质是建立人与世界的对话，本应立足于对自然与生命的敬畏之心，而非对自然的索取和毁坏。
再震撼的画面如果以牺牲环境为代价，只会让人觉得自私虚伪。
纪录片《天梯》中，蔡国强曾提过自己不仅仅追求艺术风格，也希望能研发出环保的烟火。
这次「升龙」烟花秀后，他也强调自己使用了环保材料。
但随着许多生态学专家的出面解读，我们发现，所谓的「环保烟火」更接近一种公关话术。
不过，眼下更复杂的是，观众对真实感的需求与环保理念的遵循之间，也存在天然的矛盾。
虽说真实的爆破并不等于更高的艺术。
但也不可否认，影视作品中，真实拍摄所带来的无可替代的沉浸感。
尤其近年来，绿幕和 CG 泛滥，很多特效廉价、质感粗糙的电影，没少被观众吐槽假得出戏。
这反过来促使一些团队重新强调实景。
像《碟中谍 8》《F1》依旧坚持大量实拍飞车、爆炸戏、潜海戏，反而因其「原始的震撼」获得了极大的商业成功。
如何在追求震撼画面与维护自然环境之间取得平衡，仍是摆在创作者面前的难题。
但鱼叔还是觉得，事在人为，只要有心，总不缺折中之道。
张艺谋拍摄《满城尽带黄金甲》时，剧组额外聘请了 30 名清洁人员，对其每天的生活垃圾、人畜粪便进行处理，做到日清日销。
戏中一场驿站爆破戏，为避免严重破坏，是由微型模型完成的。
詹姆斯 · 卡梅隆拍摄《阿凡达：水之道》时，选择与环保组织合作，拍摄前进行环境评估，确保拍摄活动对环境的影响降到最低。
还探索了制作 CGI 水体的最佳方法，提高拍摄效率的同时保证惊艳的视觉效果。
最后还将部分票房收益投入海洋保护项目。
《变形金刚 4》在重庆武隆天坑景区拍摄期间，为补偿拍摄造成的环境压力，剧组自掏腰包为景区种植植被。
考虑到景区内道路狭窄，为避免破坏周遭植被，放弃驶入大型车辆，选择用吊车运送道具。
而对缺乏足够经费的小成本创作者来说，即使难以追求真实震撼的画面，也可以靠故事本身吸引观众。
像《宇宙探索编辑部》中有一段麻雀落满石狮子上的戏。
因为考虑到麻雀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，剧组选择用特效完成，而这也是全片花钱最多的一场戏。
事实也证明了，没有选择实拍并不影响作品获得极高口碑。
这些尝试都足以说明，娱乐、艺术与环保绝非截然对立的关系。
打动观众的从来不是对自然的大肆征用，而是创作者的想象力和表达的能力。
而回到蔡国强事件，讽刺之处也恰恰就在这里。
经过几十年的行业反思与全球讨论，环保观念早已深入人心，制度和技术都在不断进步。
当无数人努力寻找平衡之术时，还能出现这种近乎「炸山」的荒唐之举。
大众的愤怒已经远不止于环保本身。
而在于那些头顶艺术家名号的，所谓创作者的傲慢。
也在于为他一路开启绿灯的环境的纵容与机制的疏漏。
全文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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